只为天骄(上)
作者：心极痴
这里，是那万人敬仰的王城吗？可是为什么，在我的眼里只看见黄沙漫漫和满地萧艾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，我的心中竟只剩下废墟了吗？遥远的西方，我的朔桀，你何时才来？
身后传来脚步声。幽王温柔地唤我：“褒姒爱妃，你怎么到这里来了，本王找你找的好苦。”我冷冷地转身，盈盈拜下：“臣妾参见大王。”没有一丝笑容，我目光似冰。
是的，我就是褒姒，那个入宫数年不见一丝笑颜的妃子。我的笑，只给那个人，那个人曾对我说：“褒姒，你一笑，百花都黯然失色。大漠的苍穹，亦会忍不住眷顾你绝世的容颜。褒姒，答应我，好好的等着我。”我顺从地依偎在他怀中，微笑着点头。为了你，朔桀，为了你，我什么都肯做。因为你灿烂的笑颜，亦是我绽放所必须的阳光。
与朔桀初遇，是在沙漠绿洲的灌木林中。那里是大周子民与犬戎人共同的乐园，小溪潺潺，花香鸟语。我由母亲带着，在河中沐浴。我追逐水中青鱼，渐渐走远，任凭一头如瀑黑发散在如璧的肌肤上，摇曳于澄澈似镜的水中，放纵着我的青春与美丽。忽然，我望见水中一个人的倒影。古铜肤色，剑眉星目，挺拔如苍松，气势似骄阳。这个男人……好漂亮！惊惧之间，我以长发遮身，慌忙向后退去，可是心中却有一丝欢喜，一丝娇羞。
男子见了我，也是一时惊诧。他恍然失神地惊叹：“叫人难以相信，世界上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。”他以斗篷遮住了我的身体，向我微笑：“你是周朝的国宝吗，美若仙子的女孩？我是西方犬戎的王子，朔桀。”朔桀，原来他叫朔桀吗……王子……他是一方之贵，而我，哪里又是什么国宝。我所仰仗的，不过是这华丽的躯壳，但内心，却是一片空白而已。我在朔桀的眼中看到自己双颊微红的样子，不由得一扭身，激起一片水波粼粼。仓皇地，我逃也似的跑开去。
后来，每次到河边取水，我都会看见朔桀。他站在对岸的树梢，绿树如云，他似踏在云端，向我远远微笑。又或者，他在我头顶忽然摇落漫天花瓣。抬头，就迎上他寒星般的双目。花瓣落在我的发梢，他从树上纵下，将我的长发以一支碧玉簪盘一个松松的发髻：“褒姒，我在等你长大。请一定一定，要长成如蝴蝶般耀眼的美丽女子。”日日夜夜，日日夜夜，我反复抚摩那支碧玉簪。这是我身边你凝固的气息，我在等你接我走，朔桀。但是，我等来的，却是朔桀与他父王的一函密令。
犬戎族汗帐内，朔桀将我带到他父王面前。“父王，这就是褒姒。”兽皮椅上那个皮肤黝黑如墨的雄霸男子一见到我，双眼立刻射出锋利如刀的寒光，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。我恐惧地后退，向朔桀投去求援的目光。
“父王，”朔桀终于开口了。“她一定可以，助我们早日灭周。”犬戎王爆发出雷鸣般的狂笑。烈风吹拂，他忽然欺近我身，猛地捏住我的下巴，冷冷地命令道：“褒姒，你去周朝大王的地方吧，去引诱他使他灭国吧。到时候，我一定不会亏待你。”我颤抖着，泪水模糊了视线。窗外月亮，明明圆得这样真实。这不是梦，我明明看见犬戎王抓住我时朔桀皱起的眉头。可这真的是你的意愿吗，朔桀？我忽然媚媚然笑了。面对朔桀，我尚有拒绝的权利吗？早在与他相遇时，我已将灵魂出卖。我甘心情愿献出一世青春。朔桀，我等你，我在镐京等着你，守住我的笑颜，一直等你……
一步一步，我走在大周王宫的正殿上。自殿尾，一直这样冷漠地走到幽王面前。深红色的罗墁幽幽地曳了地，将整个大殿笼罩在宝石般的光泽中。而我，美丽的我，着一袭红衣，眼角点一颗银色泪痣，腮畔以小朱狼毫描一朵暗红的牡丹，兰指尖尖，点上十滴嫣红。我竭尽全力地美丽着，艳若凤蝶。我已经不明了，没有你的日子里美丽有何意义。但，为了你，我仍义无返顾。
抬头，冷艳的唇角紧抿。君王站在高高的宝座上，看见我的一刹那即刻呆住，当下将我封为王妃。我拜谢，明白事情成功了一半。
又是月夜。我越来越喜欢一个人爬到城楼上，凝望天际皎洁的月。分不清，哪里是东，哪里是西。因为在夜晚，我看不到太阳。广袖舒展，我张开双臂翩然独舞。清夜里，忽然传来掌声与我的舞步轻轻相和。一瞬间，我仿佛置身梦境。是朔桀吗？我停下步子向角楼处望去。幽王的身影自夜幕中浮现，俊逸的面容上写着遭遇爱情的欢喜。他拥住我：“褒姒，你是我的宝，我永远不会舍弃的宝。”我冰凉的双臂似水蛇，慢慢地滑上他的脸。我现在，果然成了国宝了吗？可是我只想成为朔桀的珍宝而已。为什么，为什么有一些人，总是牵牵绕绕，不停羁绊。一世一世，一圈一圈，徒生寂寞。我忽然那样恨那些彼此相守的恋人。于是，我依偎到幽王怀中，淡淡地道：“大王，臣妾近来十分寂寞，想借给大王选秀之名为自己找几位姐妹相伴。请大王下令，明日即开始选秀如何？”幽王立刻怜宠地吻我的额：“好。明日起，天下所有女子任凭爱妃挑选。”周厉王当政之时，滥施**，已是民不聊生。此番幽王选秀，更是惹得人心惶惶。天下女子，无论婚否，但凡稍有几分姿色的，均被抓入宫中，等我召选。周王宫内，一时间挽髻成云，弃脂成霞，眸若繁星。
因为我不甘心，天下只有我一个人背离心爱之人，背弃自己的国家，空空在这王宫中憔悴孤寂。我要人陪我耗干这每一滴青春。所以，每召见一名女子，我只问其家事，有无恋人，有无丈夫。若有，则定然将她们留在宫中为婢，若无，则立刻遣返。大殿之上，众女子莺声哭泣，一片凄凄。然而谁的心又比我荒芜呢？我是周王的宝，灭国之宝。我背叛国家，背离爱情。我是褒姒，不会笑的，无法笑的褒姒……
忽然，我发现众女子中有一个眸似猎鹰的女人。她直视着我，目光中渐渐升起惊诧之意。我示意宫人将她带上来。女人的样貌与我有几分相似。柳叶眉梢，樱樱红唇。但是双手双脚却已经十分粗糙，像是习过武的人。她瞪着我说：“我不是周国的人，请你放了我。”我冷冷地问：“那么，你是哪国人？国中可有心爱之人？”女人狡黠地一笑：“若我有爱人，你就要留下我，对吧？可惜，那个人是犬戎的贵族。我虽爱他，可他却爱着一个被派到大周的女子。”我一惊。莫非……她所爱的是朔桀？
一摆手，我下令将她逐出京城：“她是犬戎女，配不上大周的国土。我冷面喝令，心中却一阵阵剧痛。如果她真的认识朔桀，那么她必是犬戎派到大周探察情况之人。将她逐出，实是送她到安全之处。只是，只是我放了她，可谁来放了我呢？只有周朝毁灭，我才可自由。
选秀之举很快引来朝臣不满。有人上奏：“大王不可听信褒姒胡言。自古红颜多祸水，此妖妃妖言祸众，使得民怨四起，大王若不及时处置，后果不堪设想！”我躲在王座后面，冷眼瞅着这个大臣。忠贤奸恶，于王座之上观望，一目了然。但，若不杀尽忠贤，西周又怎会亡国？不仅要杀尽忠贤，就连奸臣也要令他们叛离**。我拂袖，转入内殿，伏在案角轻声啜泣。不一会儿，丫鬟来报，大王听闻我“伤心欲绝”，立刻下令将那大臣斩首。他说：“我只要褒姒的笑容。若她的笑不可得，那么，我只愿她不哭泣。”笑容吗？那是多么遥远而模糊的表情。流年似水，冲走了我的爱念与年华。我于是，只有用鲜血来使山河变色了吧……
数月之间，西周国土上已多出数十座臣子之墓。无论忠也好，恶也好，一语不善，立刻斩首。我没有妲己的毒辣，却有胜似妲己的冷漠。朔桀，你是我唯一的神，只有看到你，我已经死去的心才会复活。
夜色如水般冰凉，流萤闪烁，珠帘叮当。幽王已经睡熟，我独坐窗前想心事。满朝上下现今已人心惶惶。忠臣灰心，奸臣叛逆。西周离灭亡已是不远。窗前桃花开出幽幽艳艳的红，黑夜里，宛如一树堆砌的尸骨。我的视线落在树梢上。月光摇曳，发丝飞扬。那是……朔桀！
他笑着，露出洁白的牙齿。我匆忙奔出寝宫，遣开宫人，浑身上下簌簌地颤抖。朔桀捧住我的脸，唇像蝴蝶一样落在我的耳畔发梢。“褒姒，我来见你。”这是……是他第一次拥抱我。温暖宽厚的胸膛，传递来他强劲的心跳。“褒姒，父亲派我到周王宫来参拜周王。你要帮我，让我得到周王的信任，得到周王都的布局图。”我缓缓抬头，看着朔桀的双眼。那深泉一样透彻的眸子里映着我缩小的脸。我不知道我的美貌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要。是，我在帮，我会帮。若没有你，朔桀，你是我活着的莫大意义。我的手指抚在他的心房，冰凉凉宛如飘零的带露花瓣。“朔桀，请记得，你要来带我走。”
迎接犬戎王子的国宴上，歌舞升平，酒醉光摇。我斜斜地依在幽王怀中，目光却与朔桀交结，缠绵悱恻，然后猛然弹开。灿灿的凤钗，流光的碧玉簪，翠色的翡翠耳坠，将我洁白无暇的脸映衬的更加高贵而冷若冰霜。朔桀捧着石榴红的锦盒，一步步走上前来。他跪下去：“犬戎朔桀参见大王、娘娘。”我怔怔地望着他。是啊，我是幽王的妃，却……不是朔桀的女人。
我轻轻叹息，幽王立刻紧张地问：“爱妃，怎么了？”我起身，倩倩拜退：“臣妾有些困乏，就先告退了。”婢女立刻扶着我离开。我侧目向朔桀示意，然后消失在屏风后。
深夜的花园。我在黑暗中追逐一只懵懂地摇晃着跑开的小狗。我脸上没有笑，只有怜惜。一道黑影纵下，熟悉的手臂从背后环住我的腰，湿润的唇抵在我颈间。我的腰一下子僵硬。
“褒姒，取到布兵图了吗？”我将一个竹筒递给朔桀：“这是幽王命人连夜赶制的，我说我对王都布局有兴趣，他就绘了整个王都，包括烽火台的兵阵布局。”朔桀一把接过，抱住我的手很快松开。“幽王很宠褒姒呢。”他一边说着，一边打开竹筒仔细检查。我没有说话，望着他起伏如山的轮廓，泪水忽然滴在手心。爱，华丽的皮衣下，无非是相互利用的把戏吗？
“朔桀，”我低声说：“如果你不爱我了，请不要让我发觉。我不会像这只小狗一样失去方向，但，我会失去整个世界的光明。”
身后传来脚步声。幽王温柔地唤我：“褒姒爱妃，你怎么到这里来了，本王找你找的好苦。”我冷冷地转身，盈盈拜下：“臣妾参见大王。”没有一丝笑容，我目光似冰。
是的，我就是褒姒，那个入宫数年不见一丝笑颜的妃子。我的笑，只给那个人，那个人曾对我说：“褒姒，你一笑，百花都黯然失色。大漠的苍穹，亦会忍不住眷顾你绝世的容颜。褒姒，答应我，好好的等着我。”我顺从地依偎在他怀中，微笑着点头。为了你，朔桀，为了你，我什么都肯做。因为你灿烂的笑颜，亦是我绽放所必须的阳光。
与朔桀初遇，是在沙漠绿洲的灌木林中。那里是大周子民与犬戎人共同的乐园，小溪潺潺，花香鸟语。我由母亲带着，在河中沐浴。我追逐水中青鱼，渐渐走远，任凭一头如瀑黑发散在如璧的肌肤上，摇曳于澄澈似镜的水中，放纵着我的青春与美丽。忽然，我望见水中一个人的倒影。古铜肤色，剑眉星目，挺拔如苍松，气势似骄阳。这个男人……好漂亮！惊惧之间，我以长发遮身，慌忙向后退去，可是心中却有一丝欢喜，一丝娇羞。
男子见了我，也是一时惊诧。他恍然失神地惊叹：“叫人难以相信，世界上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。”他以斗篷遮住了我的身体，向我微笑：“你是周朝的国宝吗，美若仙子的女孩？我是西方犬戎的王子，朔桀。”朔桀，原来他叫朔桀吗……王子……他是一方之贵，而我，哪里又是什么国宝。我所仰仗的，不过是这华丽的躯壳，但内心，却是一片空白而已。我在朔桀的眼中看到自己双颊微红的样子，不由得一扭身，激起一片水波粼粼。仓皇地，我逃也似的跑开去。
后来，每次到河边取水，我都会看见朔桀。他站在对岸的树梢，绿树如云，他似踏在云端，向我远远微笑。又或者，他在我头顶忽然摇落漫天花瓣。抬头，就迎上他寒星般的双目。花瓣落在我的发梢，他从树上纵下，将我的长发以一支碧玉簪盘一个松松的发髻：“褒姒，我在等你长大。请一定一定，要长成如蝴蝶般耀眼的美丽女子。”日日夜夜，日日夜夜，我反复抚摩那支碧玉簪。这是我身边你凝固的气息，我在等你接我走，朔桀。但是，我等来的，却是朔桀与他父王的一函密令。
犬戎族汗帐内，朔桀将我带到他父王面前。“父王，这就是褒姒。”兽皮椅上那个皮肤黝黑如墨的雄霸男子一见到我，双眼立刻射出锋利如刀的寒光，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。我恐惧地后退，向朔桀投去求援的目光。
“父王，”朔桀终于开口了。“她一定可以，助我们早日灭周。”犬戎王爆发出雷鸣般的狂笑。烈风吹拂，他忽然欺近我身，猛地捏住我的下巴，冷冷地命令道：“褒姒，你去周朝大王的地方吧，去引诱他使他灭国吧。到时候，我一定不会亏待你。”我颤抖着，泪水模糊了视线。窗外月亮，明明圆得这样真实。这不是梦，我明明看见犬戎王抓住我时朔桀皱起的眉头。可这真的是你的意愿吗，朔桀？我忽然媚媚然笑了。面对朔桀，我尚有拒绝的权利吗？早在与他相遇时，我已将灵魂出卖。我甘心情愿献出一世青春。朔桀，我等你，我在镐京等着你，守住我的笑颜，一直等你……
一步一步，我走在大周王宫的正殿上。自殿尾，一直这样冷漠地走到幽王面前。深红色的罗墁幽幽地曳了地，将整个大殿笼罩在宝石般的光泽中。而我，美丽的我，着一袭红衣，眼角点一颗银色泪痣，腮畔以小朱狼毫描一朵暗红的牡丹，兰指尖尖，点上十滴嫣红。我竭尽全力地美丽着，艳若凤蝶。我已经不明了，没有你的日子里美丽有何意义。但，为了你，我仍义无返顾。
抬头，冷艳的唇角紧抿。君王站在高高的宝座上，看见我的一刹那即刻呆住，当下将我封为王妃。我拜谢，明白事情成功了一半。
又是月夜。我越来越喜欢一个人爬到城楼上，凝望天际皎洁的月。分不清，哪里是东，哪里是西。因为在夜晚，我看不到太阳。广袖舒展，我张开双臂翩然独舞。清夜里，忽然传来掌声与我的舞步轻轻相和。一瞬间，我仿佛置身梦境。是朔桀吗？我停下步子向角楼处望去。幽王的身影自夜幕中浮现，俊逸的面容上写着遭遇爱情的欢喜。他拥住我：“褒姒，你是我的宝，我永远不会舍弃的宝。”我冰凉的双臂似水蛇，慢慢地滑上他的脸。我现在，果然成了国宝了吗？可是我只想成为朔桀的珍宝而已。为什么，为什么有一些人，总是牵牵绕绕，不停羁绊。一世一世，一圈一圈，徒生寂寞。我忽然那样恨那些彼此相守的恋人。于是，我依偎到幽王怀中，淡淡地道：“大王，臣妾近来十分寂寞，想借给大王选秀之名为自己找几位姐妹相伴。请大王下令，明日即开始选秀如何？”幽王立刻怜宠地吻我的额：“好。明日起，天下所有女子任凭爱妃挑选。”周厉王当政之时，滥施**，已是民不聊生。此番幽王选秀，更是惹得人心惶惶。天下女子，无论婚否，但凡稍有几分姿色的，均被抓入宫中，等我召选。周王宫内，一时间挽髻成云，弃脂成霞，眸若繁星。
因为我不甘心，天下只有我一个人背离心爱之人，背弃自己的国家，空空在这王宫中憔悴孤寂。我要人陪我耗干这每一滴青春。所以，每召见一名女子，我只问其家事，有无恋人，有无丈夫。若有，则定然将她们留在宫中为婢，若无，则立刻遣返。大殿之上，众女子莺声哭泣，一片凄凄。然而谁的心又比我荒芜呢？我是周王的宝，灭国之宝。我背叛国家，背离爱情。我是褒姒，不会笑的，无法笑的褒姒……
忽然，我发现众女子中有一个眸似猎鹰的女人。她直视着我，目光中渐渐升起惊诧之意。我示意宫人将她带上来。女人的样貌与我有几分相似。柳叶眉梢，樱樱红唇。但是双手双脚却已经十分粗糙，像是习过武的人。她瞪着我说：“我不是周国的人，请你放了我。”我冷冷地问：“那么，你是哪国人？国中可有心爱之人？”女人狡黠地一笑：“若我有爱人，你就要留下我，对吧？可惜，那个人是犬戎的贵族。我虽爱他，可他却爱着一个被派到大周的女子。”我一惊。莫非……她所爱的是朔桀？
一摆手，我下令将她逐出京城：“她是犬戎女，配不上大周的国土。我冷面喝令，心中却一阵阵剧痛。如果她真的认识朔桀，那么她必是犬戎派到大周探察情况之人。将她逐出，实是送她到安全之处。只是，只是我放了她，可谁来放了我呢？只有周朝毁灭，我才可自由。
选秀之举很快引来朝臣不满。有人上奏：“大王不可听信褒姒胡言。自古红颜多祸水，此妖妃妖言祸众，使得民怨四起，大王若不及时处置，后果不堪设想！”我躲在王座后面，冷眼瞅着这个大臣。忠贤奸恶，于王座之上观望，一目了然。但，若不杀尽忠贤，西周又怎会亡国？不仅要杀尽忠贤，就连奸臣也要令他们叛离**。我拂袖，转入内殿，伏在案角轻声啜泣。不一会儿，丫鬟来报，大王听闻我“伤心欲绝”，立刻下令将那大臣斩首。他说：“我只要褒姒的笑容。若她的笑不可得，那么，我只愿她不哭泣。”笑容吗？那是多么遥远而模糊的表情。流年似水，冲走了我的爱念与年华。我于是，只有用鲜血来使山河变色了吧……
数月之间，西周国土上已多出数十座臣子之墓。无论忠也好，恶也好，一语不善，立刻斩首。我没有妲己的毒辣，却有胜似妲己的冷漠。朔桀，你是我唯一的神，只有看到你，我已经死去的心才会复活。
夜色如水般冰凉，流萤闪烁，珠帘叮当。幽王已经睡熟，我独坐窗前想心事。满朝上下现今已人心惶惶。忠臣灰心，奸臣叛逆。西周离灭亡已是不远。窗前桃花开出幽幽艳艳的红，黑夜里，宛如一树堆砌的尸骨。我的视线落在树梢上。月光摇曳，发丝飞扬。那是……朔桀！
他笑着，露出洁白的牙齿。我匆忙奔出寝宫，遣开宫人，浑身上下簌簌地颤抖。朔桀捧住我的脸，唇像蝴蝶一样落在我的耳畔发梢。“褒姒，我来见你。”这是……是他第一次拥抱我。温暖宽厚的胸膛，传递来他强劲的心跳。“褒姒，父亲派我到周王宫来参拜周王。你要帮我，让我得到周王的信任，得到周王都的布局图。”我缓缓抬头，看着朔桀的双眼。那深泉一样透彻的眸子里映着我缩小的脸。我不知道我的美貌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要。是，我在帮，我会帮。若没有你，朔桀，你是我活着的莫大意义。我的手指抚在他的心房，冰凉凉宛如飘零的带露花瓣。“朔桀，请记得，你要来带我走。”
迎接犬戎王子的国宴上，歌舞升平，酒醉光摇。我斜斜地依在幽王怀中，目光却与朔桀交结，缠绵悱恻，然后猛然弹开。灿灿的凤钗，流光的碧玉簪，翠色的翡翠耳坠，将我洁白无暇的脸映衬的更加高贵而冷若冰霜。朔桀捧着石榴红的锦盒，一步步走上前来。他跪下去：“犬戎朔桀参见大王、娘娘。”我怔怔地望着他。是啊，我是幽王的妃，却……不是朔桀的女人。
我轻轻叹息，幽王立刻紧张地问：“爱妃，怎么了？”我起身，倩倩拜退：“臣妾有些困乏，就先告退了。”婢女立刻扶着我离开。我侧目向朔桀示意，然后消失在屏风后。
深夜的花园。我在黑暗中追逐一只懵懂地摇晃着跑开的小狗。我脸上没有笑，只有怜惜。一道黑影纵下，熟悉的手臂从背后环住我的腰，湿润的唇抵在我颈间。我的腰一下子僵硬。
“褒姒，取到布兵图了吗？”我将一个竹筒递给朔桀：“这是幽王命人连夜赶制的，我说我对王都布局有兴趣，他就绘了整个王都，包括烽火台的兵阵布局。”朔桀一把接过，抱住我的手很快松开。“幽王很宠褒姒呢。”他一边说着，一边打开竹筒仔细检查。我没有说话，望着他起伏如山的轮廓，泪水忽然滴在手心。爱，华丽的皮衣下，无非是相互利用的把戏吗？
“朔桀，”我低声说：“如果你不爱我了，请不要让我发觉。我不会像这只小狗一样失去方向，但，我会失去整个世界的光明。”
